汽車媒體是一份極端的工作，必須付出全情投入，方能分辨不同汽車的微妙差異。要成功，先決條件是必須明確地、毫無保留地完全愛上汽車，如辦不到的話隨時幹不下去，苟且的人亦不會獲考慮。然而，這份對汽車的熱誠也構成一種萬有引力，深深吸引著我們繼續從事這份又愛又恨的工作。

我們不斷得到試駕各種汽車的機會，為不同刊物撰寫試車報告。工作的流程其實很簡單：在限定的時間內盡情「測試」汽車，稱讚它們的優點，盡可能想出最委婉含蓄的隱喻，並配上動感十足的照片，最終目的是要告訴讀者：「這是一台很不錯的汽車。」這流程在每期、每月甚至每年不斷重複，直至變成一種意識形態、一種過程和一連串的事序，就如手機響鬧般乏味，能引發真感覺的汽車已愈來愈少。每次試車我們都會找一段高速公路，截入三檔快駕，稍為激烈的跑個右彎，然後遇上交通燈號被逼剎停。當攝影師開始拍攝，你會坐到一旁等待，完成後打道回俯，還沒體驗過它的真性能，便得把車匙交回代理商——過程愉悅得來卻十分厭悶，就如上了癮的壞習慣似的。

如對汽車沒有熱誠，根本無法繼續幹下去。

所以，當保時捷邀請我到內蒙參加「雪地駕駛活動」時，我的反應並不雀躍。腦海浮現的首個疑問，是蒙古人是否真的吃很多烤肉？另外就是必須縮短新年假期，跑到冰天雪地去開車扭沙林，搞不好或會弄傷自己要人參扶回港……結果我當然還是如期出發了。旅程的第二天，我抵達入住的酒店，房間備有燙手的熱水，免得我在夜裡冷死，還有一個早得可憐的集合響鬧。終於，我來到牙克石市的雲龍湖，那是位於內蒙的保時捷駕駛訓練場地，他們每年都在這裡舉行Snow Force雪地駕駛活動。經過長途車程，我睡眼惺忪的踏出車廂，才意識到那是一次嚴重錯誤的決定：室外氣溫只有攝氏-28度！

心想：這是認真的嗎……

保時捷Snow Force雪地駕駛活動已踏入第五個年頭，為一眾大中華區內的保時捷車主和顧客帶來難得的駕駛訓練機會，透過不同的保時捷車型，傳授雪地駕駛技術——刪除一切公關用語，這就意味著：「我可在這片佔地42萬平方米的冰湖上，整整兩天的活動期間，盡情駕駛最新的保時捷汽車！」單看數字已可感受到這片冰湖有多廣闊，活動的規模亦非同小可，站在場地的一端，幾乎看不到整個設施的另一邊。

場地在冰湖上規劃出五條專用跑道，讓你嘗試不同的彎道、速度和駕駛情況，另有一個訓練區——一個圓形跑道，一個標準沙林，一個下坡沙林，以及一個稱為「冠軍級挑戰」的進階沙林跑道。場地的基礎設施是一幢專為這活動而建的兩層高小屋，也是這裡的保時捷汽車陳列室，展出駕駛者精選配件系列產品。屋外的景物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冰封奇景連綿不絕，就像置身《星戰》電影中的霍斯星球，比夢幻更夢幻，外頭還有三十多台保時捷汽車在列隊等候，我懷疑自己是否發夢。

總教練的聲音把我從白日夢中喚醒過來，為期兩天的活動由簡報會開始，駕駛前必先修讀一些理論課程。我們分成每組約八人的小隊，每隊都駐有幾位教練負責解釋循跡物理、重心轉移，以至冰上加速和制動的技巧。看過幾段基本雪地漂移技術和制動導致轉向不足或轉向過多的教學影片後，終有機會跳進車廂，準備當天的首項駕駛任務。車隊以911 Carrera 4、911 Carrera 2、Panamera、Cayman/Boxster和Cayenne/Macan等分組，把不同型號整齊歸納，讓我們在兩個天的訓練中不斷切換駕駛，體驗各種車型。

每項訓練都先在PSM循跡系統啟動之下試駕一圈，讓我們感受它在極端駕駛環境下的運作情況。當偵測到橫向滑移或循跡力流失，系統便會自動放鬆油門減速。如要測試汽車的循跡系統，相信沒有比一片冰天雪地更適合的了，這也是訓練的主要目的。走完第一圈後，教練半帶取笑的揮手示意我們可關掉PSM系統，嘗試挑戰車子的極限，結果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在冰湖之上盡出洋相……

在冰湖上駕駛就如想像一樣，絕對是一片混亂的。手腳所做出的每個細微動作都給放大五倍，我不禁想起理論課的重要性，後悔沒有留心細聽。鬆開油門，扭軚入彎，加油出彎，反手救軚，繼續加油，把軚回直，加油、再加油，然後剎車、轉向，等一等，反手救軚，加油、加油、回直……對講機不斷響起教練的指示——雪地駕駛之複雜，足以令任何幻想完全破滅，因那與柏油路面是完全兩碼子的事，沒可能讓你肆意加速，簡單的直線行車也十分困難，就如一個巨型溜冰場，由起點到終點要不斷拐彎抹角，駕駛時需要思考的比平常更多。你會覺得70km/h的速度比平時快得多了，尤其是當輪胎在冰面上只能產生極有限的抓著力。

當我們從四驅的Carrera 4轉到後驅的Panamera、Boxster和Cayman，這情況就變得更加明顯。習慣了後置四驅911 Carrera 4的穩定動態，但轉到後驅車型才卻遇上真正的考驗，需要更多的專注力。駕駛四驅車型，我可控制油門在臨近極限的邊緣力挽狂瀾，但後驅車型卻要求更高的技術，必須全時專注於操控，一旦失控後果可是驚心動魄的。若出現轉向不足，要以細緻的制動來挽救，但過份制動卻會令你飛進雪堆裡；油門過大而並沒有足夠的反向扭軚，車頭會指向錯誤的方向，我得小心保持車子在跑道中，以免撞倒旁邊的教練。

不斷的駕駛讓我充份體驗到各車的分別，掌握操控的竅門。舉例說，Cayenne四驅車的車重雖會引發轉向不足，但卻較易於把每個彎角暢順地連接起來；Boxster和Cayman的中置引擎設計則令行車動態變得緊張；911的車尾在跑彎時會明顯地往下蹲；相反，Panamera的車尾卻是輕飄飄的。我頓時明白到這的確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讓我一次過比較同一品牌旗下的各種車型，在這場地探索它們的極限，真正感受各車的工程設計。日常試車，我會拿不同品牌的汽車作比較，但甚少在同一天作同場比較；駕駛感覺不僅因車而異，相隔數天所得的體會更可能截然不同。但在這冰湖上，由於全都是保時捷汽車，當我鑽進任何一台車，無論儀錶佈局以至腳踏板的位置，都有統一的感覺。當我開動汽車，卻發覺它們在極限之下各有千秋。在這基礎上，我可在數小時的無間斷駕駛中，輕易找出不同車型之間的微細差別。在首天的試駕中，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滑，就像小孩子開卡丁車似的。第二天，我們不用再上理論課，直接開上跑道，更要切換到不同跑道，進行各種駕駛動作和扭沙林訓練，雖很勞累但卻令人興奮。每次試駕我都總有一兩個彎角跑得特別出色，很想全場所有人都為之讚歎；我期待聽到冰塊的破裂聲，那代表著汽車正突破其極限，亦證明我正施展技術，努力令它重拾正軌。

直至某一刻，我突然明白教練在過去兩天所說的理論，想通了箇中的道理，手和腳終於找到適當的壓力和節奏，在軚盤和腳踏板上翩翩起舞，車子馴服地從起點跑至終點。我充份掌握到雪地駕駛的技巧，視覺變得敏銳，腦裡響起AC/DC的音樂，完全駕馭我的汽車。我的右腳現可壓著油門，讓車子在冰面上飄移側飛過彎，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那一刻，我把-20度的低溫和鼻子、手指、腳趾全被冰封的感覺忘記得一乾二淨，即使大清早爬起來集合，一切也是值得的。

的確，訓練的每一刻都值得回味。

完成兩天訓練後，我得到了寶貴的駕駛技巧，熟練得可劃破冰湖上的冷空氣。我在思考這活動背後的意義：這無疑是一個世界級的駕駛訓練活動，在一個忘以想像場地舉行，駕駛著夢寐以求的跑車在極端的駕駛環境下飄移，想到這裡已叫我興奮莫名。

更重要的是，活動過後我以全新角度審視駕駛和汽車媒體的工作，甚至重新釐定作為汽車編輯和汽車愛好者的身分，無論是日常駕駛以至試車工作，現在都有一番新氣象，重拾手執車匙的興奮感覺。作為汽車愛好者，我會衷心銘記這一點，汽車的可愛之處在於駕駛，而不是把它收藏在車庫裡。

保時捷不僅送給我一次難忘的旅程，還有終生受用的寶貴體驗。